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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蓮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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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聲含著淚意、故作平淡的感慨, 如一道驚雷貫穿了錦娘的識海。

她好一陣子靜止不動。

腦中“嗡嗡”轟鳴,只覺天旋地轉,時空陷落。

在絕對的靜止中, 一個充滿惡意的可能性冉冉浮出了水面:

天魔女既能變成她與人淫|亂,為何不會變成丈夫來殺了她!

那邪惡女子的根本目的,一直都是想從根本上摧毀她啊!

名聲、地位,愛情,信仰……

把她的名聲搞臭,受國民輿論的唾棄,還不忘在臨死前給她一個毀滅性的打擊……

——這太符合那人的思路了!

錦娘懷著極大的恐懼把目光轉向男人。

他深深凝視著她, 嘆息道, “殺你的是天魔女。她覆制了我的模樣。”

錦娘表情空白。腦中繃緊的神經一根根斷裂了。

男人垂眸傾訴道,“我恨過你, 恨你為何不當面問問我就對我下死手。後來我想通了……你不問, 是因為早已認定我心裏沒你了……是不是?”

錦娘不說話。她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
“我那時日理萬機, 忙於國事,難得一點閑暇又醉心鉆研佛學。你以為自己在我心中早已沒了位置……是不是?”

錦娘死了一般沈默著。面色慘白。

冷汗一層又一層沁出了皮膚表面。

慘烈的真相幾乎讓她的臉瞬間縮了水,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。

男人的語氣沈靜下去, “我不怪你。你犯的錯跟你受的苦相比, 根本微不足道。我或許生氣過, 但是現在抱著你我就平靜了。我只要一個吻,一個吻就夠了,咱們互相抵消彼此的錯,重新開始好不好?”

這當口, 阿泰終於清醒,一把搡開殘破的男人,把妻子奪回手裏。惡鬼一般對他說,“老子還沒死呢!無恥的家夥,不但偷聽,還敢學舌!這些話老子說起來是深情,到你嘴裏可真猥瑣得要命!”

俊美如神的男人露出一絲冰冷的譏諷,“學舌的不知是誰!”

錦娘迷惘地瞧著他們。做夢一般,天旋地轉。

就連阿泰的突然蘇醒也沒能拯救她此刻塌陷的意識。

她造了多大的孽啊……

以前有仇恨支撐她的行為,現在連恨也立不住腳了。

——她徹徹底底錯了。

當時被推下蟲洞後,遭到暗能量的侵蝕!

在那時間不流逝的地方飽受萬蟻噬心之苦,她死死抱著對丈夫的愛與恨,熬過了非人的苦刑。

直到後來,她被折磨得瘋狂,愛與恨都走向了極端。

意識震蕩之下,她覺醒了五百世的記憶,靈魂變得空前強大,最終與蟲洞融合,化成了一株暗能量之“花”。

她擁有了操縱時空、入侵意識的能力!

但這不重要。

重要的是,她瘋狂思念著丈夫。一會想撲入他懷裏痛哭,一會又想將他狠狠殺戮。

總之,無論如何想趕快見到他,告訴他錯殺了人。

她潛回了帝國。

可是卻發現,如她長期以來擔心的那樣,他拋棄家國剃度修行去了。

那時,她的情緒發生了一場大爆炸。

受瘋魔狀態的驅使,她吞噬了丈夫。從他的神識中分離出愛著她的一魂三魄,把其餘部分當作垃圾,拋去了亡荒之境。

她握著那一魂三魄,去找丈夫當時皈依的如來世尊,求他為自己再造昔日的愛人。

世尊說,僅有一魂三魄不能住人類的皮囊。勉強住了,也是傻子。

“不是人類也沒關系。只要他是活的就行。”

“哪怕賤如野獸,哪怕微如沙塵,也不要緊?”

“是,不要緊。”

“你執念如此深重,再往前便是苦海,恐怕無舟可渡。”

“縱使萬劫不覆,也絕不後悔。”

——她是如此瘋狂,比摩登伽女還執著一百倍,一千倍。

世尊聞言,當場便依了她,就地取材,為她捏了一個丈夫……

她如獲至寶,把他送進了這個時空。

滿心想著不求王權富貴,不求錦衣玉食,只願在青山綠水中過樸素的日子,一直恩愛下去。

她剝離了自己的主體意識、以及覺醒的五百世記憶,只留著某一世在華國生存的零碎記憶,把自己打造成單純、可愛、討人喜歡的穿越女子,來與他續接前緣。

而主體意識幻成的花卻被她藏在了靈玉身上,帶到了這裏……

如此種種,處心積慮!

——造了深重的孽!

可是到頭來,卻什麽都沒抓住……

泰哥的身體終究要崩潰的!

愛讓人甘美,終究只是時光中的一抹幻影啊。

它真正的滋味是這麽苦,這麽殘酷。無論走多遠,總有嘗到真滋味的一天。

錦娘神情恍惚,靈魂出竅。癱倒在地說道:“世尊,我大悟了……”

正雞飛狗跳過招的兩個男人猛然停住,瞧向她的臉。

阿泰正要說話,忽然,有神奇的靜謐從天而降……

冰雪覆蓋的院落中,裊裊升起了一種玄妙而輕盈的氣氛。陽光裏漫開淡金色光暈,輕緩流溢,如夢似水。

一朵朵蓮花在其中盛開。

——此處忽然成了莊嚴的結界,無上勝妙,不可形容。

蓮花大如車輪,其中一朵,緩緩托出了一尊大佛。

面若銀盤,眼若青蓮。頭頂光輪,百福圓滿。

正是世間難尋的妙色身……

阿泰呆若木雞。

渾身汗毛豎成了針葉林!

是雲信!

是他的師兄雲信!

他成佛了!

不,應該說,從前的雲信就是大佛顯靈、示現,是來度他的大佛……

他以長貴、靈玉、李燕妮之間的因果輪回,向他開示了一場前世今生的玄機……

阿泰的驚怔凝固在臉上,化不開了!

這不叫醍醐灌頂。他簡直被“醍醐”給糊了一臉啊!徹底懵了!

錦娘踉蹌上前禮佛,稽首伏地,悲泣道,“無上威德妙勝如來世尊,我想通了,大悟了……”

如來發出和雅之聲,如天籟入耳。“你悟到了什麽?”

錦娘擡起流淚的臉,“當日,我心中愚愛與嗔恨交集,為了一己的偏執,傷害了丈夫。如今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……”

丈夫“們”用吃不消的神情瞥著她……

錦娘咽住一個悲聲,繼續說道,“當時世尊問我可會後悔。我說哪怕萬劫不覆,也絕不後悔……可是如今才發現,因我智慧淺薄,心念入了魔,終究造下滔天的大罪了……我悔恨莫及……”

“所以,你悟到了什麽呢?”蓮花上,如來憐憫地微笑著。

“我悟到愛欲是大罪,是大苦……不可再執著癡妄,往後只願入佛門下,隨佛修行。”

丈夫“們”傻眼。

阿泰幾乎因她的話打了個激靈,大聲斥道:“不行,不行,你說的什麽傻話!”

妻子沒臉看他。伏在地上,像只小兔子般瑟瑟發著抖。

阿泰先上前禮佛,虔敬地繞佛三匝,合十嘆道,“世尊啊,她腦子笨,被我寵壞了。受一點挫折打擊,就以為自己悟了,她能悟出個啥?她的話您可不能信啊!”

錦娘擡頭,簡直不敢相信他在聖者面前放這種厥詞。窘迫難堪,簡直想鉆地縫裏去,“你不要說了……你又不知我在想什麽!”

“我還不知你!你悟到的無非是自己有罪,心灰意冷唄。”

阿泰沒好氣地斥責她,“你佛經都沒讀幾句,就號稱自己悟了。你這是大妄語,老子都還沒悟呢,你倒悟了!什麽笑話!”

錦娘被懟得心口生疼,淚汪汪地瞪著他。

佛陀微微一笑,向地上的女子說:“你因愛入了魔,現在得到的是魔的悟啊,不算究竟。先回頭吧……”

他無限慈悲地說,“既能由愛入魔,也能由愛入道。回了頭,好好地修……”

阿泰瞥著妻子的臉,用眼神告訴她:“老子說得沒錯吧!”

錦娘怔怔的,半晌才問道,“世尊,敢問如何才能由愛入道?”

如來拈花而笑。

錦娘懵然。

不懂啊……

丈夫伸手摸她毛茸茸的腦袋,信口雌黃道,“意思是你要對老子更好一點。”

錦娘:“……”

如來擡起青蓮妙眼,註視著伏在遠處的殘缺男子,發出和雅之聲:“墨君寰,你百世為僧侶,百世為天神,百世為大智者,百世為轉輪聖王,無量功德遍十方界,卻因一朝入魔,造孽無數,功德被業火燒凈……如今,你就從頭再來吧。我且收回你的法號。”

“是。”墨君寰說。

這時,佛頂光輪流轉,綻放出絲絲縷縷的金光向他匯聚。

地上男子殘肢再生,肌膚煥新,頭生黑發,華衣加身——徹頭徹尾煥發了新生!

那一瞬的風華奪人心魄,正如九天神祇降臨人間。

錦娘驚喜過望,回身向蓮花座上磕頭,涕泣不已。

佛陀說:“你們夫婦多世以來是修行的大善者,卻因天魔作亂,遭逢情劫。也是往世曾種下的惡因,遇了緣化成的惡果。輪回,步步可畏也。”

“世尊教化極是。”阿泰像鐵柱子似的往蓮花旁邊一站,親近得不知避諱,“敢問世尊,我這皮囊是您的手筆吧?不知是何物所造?”

“就地取材。以坐騎獅獸之骨為你造了骨架;以須彌山下的雲沙、軟鐵造了皮肉,以獅鬃為你造了毛發……”

錦娘慚愧得眼淚直流。太荒唐了。

她難以想象他知道這些會是怎樣的心情……

如來微笑著,又補充道,“以佛身一滴血化為你的血……”

阿泰恍然大悟,“啊,佛身一滴血蘊含無量無邊的功德,以我的福德怕是納不住,故而每月要放血普施眾生……老子可算明白啦!”

錦娘聽他這種時候還敢自稱“老子”,簡直是頭暈目眩,忍無可忍掐了他一把。

阿泰睨她一眼,嘖聲道,“幹嘛?佛前也不要裝。這才叫天真!”

空中留下了一聲笑……

再擡頭,蓮花已不見了。連消失的過程也令人無從覺察。

他好像來過,又好像從未曾來……

好像存在過,又好像從未存在。

玄妙之處,不可言說。

阿泰靜立著。往日和雲信相處的點滴湧上腦海,一時百感交集。

心頭充斥著不可思議……

良久,他輕嘆了一聲,把跪在地上的妻子拉了起來,嘟嚷道,“現在知道老子為何要賴床了吧!獅子愛睡,佛祖賜了老子一把懶骨頭,可怪不得我啊!”

錦娘哭笑不得。見他確實好像毫不在意,心中一顆大石落了地。

含淚笑道,“行,以後你每天在床上賴到天黑吧,我把飯菜端床上餵你……”

阿泰把妻子舉得高高的,揶揄道:“看來開悟後變聰明了嘛!”

錦娘又羞又氣,兩手掐他的胡子臉。

墨君寰站在一丈外,抿著嘴角註視他們。一身的蕭索。

錦娘意識到這點時,心上如綴鐵塊,緩緩沈了下去。她掙紮著從阿泰手上下來,無措又僵硬地瞧著他。

心想,自己是不是應該跪下來給他磕頭賠罪。

她受的苦是天魔女給的;他的苦卻是身為妻子的她親手制造的。

無論怎樣賠罪都不為過。

可是,磕頭又有什麽用?哭又有什麽用?

造化弄人,讓她有了兩個丈夫,還都是“親”的!拋棄誰也不行!

現在這種撕裂的局面該怎麽辦吶!

錦娘頭好疼……

阿泰掃了妻子一眼,大搖大擺走到自己的“原身”面前,抱臂瞧著他,客客氣氣地說,“要不,就先跟我們回家?”

錦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這還是她家的醋壇子麽?她狐疑地打量著丈夫。

墨君寰說,“當然。”

兩人心平氣和地瞧著彼此。仿佛經過如來的點化,戾氣全都沒了。

嘴角都噙著淡淡的笑意。

錦娘蹭著步子上前,盡量平和地說,“陛下……”

墨君寰的視線筆直投過來,“錦兒,小時候你叫我寰哥。現在何不恢覆這稱呼?你我夫妻何必見外。”

阿泰扯起了一只嘴角。

錦娘沈默片刻,眼睛微微亮了亮,“寰哥,要不我送你回咱們那個時代吧……我可以穿越時空。”

墨君寰的語氣冷下去,“不必了。一味紊亂時空法則,會造成極大的因果錯亂,不是好事。人總要向前看。”

阿泰攬住妻子,責備道,“你這沒良心的家夥啊。都是因為你,君寰老弟吃了大苦頭,咱們好歹請他在家做做客,好好地招待招待吧。”

錦娘心說:“我何嘗不心疼。可是一山容不得二虎,放這兩人在一個屋裏,指不定明天又會來一場大禍!還不如狠下一時心腸,來個斷腕……”

阿泰吃不消地想:“傻家夥可能以為老子被佛光一照就不會死了。哪有這等好事啊!哎,老子不拿他的魂魄進補可不行吶!”

墨君寰心照不宣地瞧著他,提起嘴角微微一笑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還有細節的疑點沒寫完呢。哎。

往下是詭異甜。不要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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